若是别人说“受累了”, 王修晋大概虚伪几句,但是李菻善,王修晋一时之间,不知要说什么,委屈吗?有, 而且还不少, 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, 投了大笔的钱,结果呢?让人给烧了,如果只是单纯的流民所为, 他也认了, 可偏偏这里面怎么想都有他人参与的痕迹,怎么能让他不憋着口气,堵在心里相当的难受。除了委屈,还有精神上的累, 身体的累,睡上一觉就能缓过来, 而精神上的,是如何也缓不过来的。

有时候,王修晋会想搬回王村去生活, 两人养着孩子, 种上几亩地, 只是这样的生活, 也只能存在幻想中, 至少近些年是不可能发生。现在他的摊子弄得太大了,想要收手是不太可能,就算是若干年后,估计也不太容易,即便是从现在开始收手,一点点的收缩产业,王修晋凌担心的不是可行性,而是那工坊里做工的人怎么办,他自认不是好人,却也做不出断了众人生路的事。

叹了口气,王修晋苦笑着,“没什么累不累的,就是想着早点解决,不能让那些做工的人没了营生的路,不过以后进船坊的人,一定要再三的清查才行,等下给王掌柜去封信,让他把其他工坊和商铺的人,全都清查一遍,不能再其他的地方也发生类似的事。”

“京城和边城的不用担心,湘城那边,父亲也会有安排,不用担心。”李菻善拍了拍王修晋的肩膀,“我让人先把热水送上来,先洗个热水澡,舒服舒服,再吃饭,然后就休息,明天怕是有得忙。”

王修晋没有异议,他清楚明天恐怕相当的忙,肯定会有很多听到消息过来想要上工的人,不用做工,还有钱拿,谁会放弃这样的机会,而且见有人拿,而自己没有拿到,心里肯定会不平衡。王修晋能想到明天的场面,一边揉着腿肚子,一边等着热水,他现在就有些泛困。

没一会儿家丁带着几个伙计抬着热水桶进来,手脚利落的支起屏风,家丁麻利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抱了出去。王修晋等人出去后,便泡进桶里,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,热水桶里加入了一些中药,药包是家丁从京城带来的,对缓解疲劳,非常的有效。

王修也不知泡了多久,在快要睡着的时候,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,勉强睁开眼睛,看见李菻善走了过来。王修晋眯着眼睛,不愿意开口。李菻善一手撑着水桶,“需要帮擦被吗?”不想说话的王修晋点了点头,然后再一次闭上眼睛,向前挪动着身体。

李菻善拿起被王修晋顶在头上的布巾,过了下热水,便认真的给王修晋擦背,王修晋舒服的直哼哼。李菻善眼里满满的温情。

这一夜王修晋休息得很好,一觉到天明。起来用冷水洗过脸后,王修晋没急着去船坊,而是准备四处看看,他准备等到人聚集很多的时候,再过去。王修晋昨天本想嘱咐管事的也晚些去,但怕管事的若是去晚了,船坊里之前没有去做工的人会闹出事来。王修晋却是没把那些驻守的士兵算上,有这些人在,便是有人想要起哄闹事,也得掂量一番。

王修晋快晌午的时候到达船坊,还带了不少吃食过去。李菻善和家丁手里都没空着,尤其是家丁,还推着个单轮车板车,上面堆的东西更多,分了两车东西给士兵,士兵笑得特别豪爽,这个时代的士兵可没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铁纪律,因此也不会推拒送过去的东西。士兵偷偷的和王修晋讲,早上来了不少人,因为他们守着,他只让在薄子上登记过的人进船坊,其他人一个也没有放进去。

“那人都去了哪里?”若人都回去了,那他过来的就太晚了,他怕是要悔得直拍大腿。

“那些人都没走远,估计看到您带着这么多东西过来,没一会儿就得聚过来,您可得仔细着,会不会还有流民幸存,我们也说不准,可别出了事,您若是不想见他们,我们拦着便是。”士兵说得很仗义,他们昨天得了不少荤菜,今儿王皇商又送来不少,不冲着派他们过来的,单冲着皇商的行事,他们也得回护一二。

王修晋立刻笑了,拍了拍说话汉子的肩膀,“受累了,这样,等他们过来,也别赶他们,但也别让他们进去,让人进去寻我,我出来看看情况,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出大鱼来。”说完后,便让家丁偷偷给士兵塞一小壶的酒,士兵是明令不可以在军营饮酒。

士兵看着手里的酒,下意识的看向李菻善,只见李菻善背对而立,士兵立刻明白什么意思,傻笑了两声,然后麻利的把酒藏好,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了。

王修晋和李菻善带着其他家丁进了船坊,和李菻善说话的时候,不时的回头看一眼,别说,还真看到有一些人往这边走,王修晋也不停留,带着人进了工坊内,招呼着做工的人过来先吃些东西,管事的见着王修晋立刻过来,说着和外面士兵差不多的内容,话里话外的抱怨着现场做工的人,连赚钱都不知道偷摸的赚,他早上也和这些人讲了,若是全都过来做工,肯定不会三倍工钱,说不定昨儿说好的到复工前按原本的月钱发月俸也会折出去一部分。

“你这话说完,就不怕他们有意见?”王修晋脸上带着笑,也没说对管事的话说得对错。

“有些人可就后悔了得不行,有些人还在讲哪个多嘴的,自己出去不想赚钱就明说,不要连累大家,然后就是互相攀咬,吵闹了好一阵,我头都被吵得直晕。”管事的摇了摇头,脸上泛着苦笑,“东家决定怎么办?不会都招回来吧!”

“当然不可能都招回来,就是这里的人,也不见得复工的时候,还会出现。我昨儿晚上已经想好,让人调查工坊里的人三代以上,若没有异常,且人还能信得过的,才能回船坊来,稍微有一点儿问题,都不会招收,我可不想天天在京城里睡不着觉,想着船坊是不是被人下黑手。”王修晋看着不远处沉闷着吃饭的人,这些人里,怕是有很多都担心他让外面的人进来,怕没了三倍工钱,更怕从现在到复工前的月钱也没了。

王修晋和管事的聊了一会儿,便看见刚刚收了酒的士兵跑进来,还不等他开口,王修晋便先冲他点了点头,没想到人聚得还挺快,王修晋叫上管事的,和李菻善带上家丁往外走。一直偷偷留意东家和管事的动静的做工人,互相看了一眼,推出一个机灵些的,让他到门口看看是什么事。那位看着吃食,再看看东家的身影,立刻摇头,“我不去,爱谁去谁去,若是被东家发现了,直接让我回家,我可就赚不到钱了,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,需要我的工钱养活着。”那人脑袋晃得圆,说什么也不动。其余的人,互相看了看,没有人动。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,也都指望着他们的工钱为生,而且还不只是老小,连弟弟妹妹都是指着他们养活啊!

王修晋带着人出来,扫了一眼外面聚过来的人,便乐了。围着的这些人里,并不全是船坊的,有不少人是过来起哄的。王修晋叫来士兵和家丁,点着他看出起哄的人,这些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先抓了便是。士兵是觉得皇商为人不错,也乐得先卖个人情,以后至少还能在吃食上占些优。

士兵带着人和家丁一起连续抓了近二十人,围过来的做工人声音也小了些,王修晋也不费力,直接交给官府,由他们出面审问便是,不管和流民有没有关系,这些人都是必须要好好管治一番。没了混水摸鱼的人,王修晋再看向其他人,一眼便看到两人的标签上明晃晃的写着“探子”二字。

王修晋看向李菻善,他现在不确定这两人是不是和火烧船坊有关,如果有关,还有没有其他人,抓了两人后,会不会打草惊蛇?

李菻善倒不在意这些,听完王修晋的分析之后,直接开口就是两字……抓人。

王修晋深思了一会儿后,才点头同意,“抓吧!先审审再说。”

李菻善带着人过去,很快便抓到两人,这两人是不会送到官府的,王修晋是准备亲自审的。压下心底涌出的激动,王修晋看向仍旧没有离开的人,“大家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过来,我很清楚,在场的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,可以说都是靠着这份工在养家糊口,我清楚大家的不容易,但大家也要知道,不是我不想让大家回来,而是船坊里的探子一日不清除,每一人都有可能是这场火灾勾结流民的细作。”王修晋说的话很是直接,立刻引得被士兵拦着的人大叫自己不是细作。

“是不是细作,不是我说是与不是,而是由官府和驻守在这里的官兵他们共同调查后的,待查明之后,凡是接到通知在船坊复工之日便可回来做工的人,都可以按月领月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