禾早惊愕过后,便若有所思。

其实,这件事的源头很简单,只不过陈氏养病需要每天俩鸡蛋。

但禾老太太却接受不了了,无论是禾早带回来的山鸡也好,买来的补品也好,禾老太太眼馋,却终究不是自己的,闹一闹也就算了,可是这禾家的东西,大到后院的那七头猪,小到菜园子里的那一片菜叶子,都是禾老太太的。这是她的天,她掌控的一切,现在陈氏要走三十个鸡蛋,那就是挑战她的权威,要她的命!

她当然不能忍受。

而观禾老三,早就溃不成军,“噗通”往地上一跪,又是惶恐又是不安:“娘,是儿子错,娘你不应生气,那鸡蛋我们不要了,不吃了……”

马氏也说着风凉话:“就是,也没见谁不吃鸡蛋就能贫死了,还是装病要吃的呢!”

禾老大听不惯,扯了她一下,弱弱开口:“你少说两句……”

但马氏柳眉一竖,禾老大便忙忙咽下嘴里的话,不敢再出声了。

禾老太太睁开无泪的眼睛,直直瞪着禾老三:“你刚说的话再说一遍。”

声音中气十足。

禾老三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缓过劲来,有些懵,张张嘴,“啊”了一声才又道:“娘,那鸡蛋我们……”

“爹!”禾早却突然叫了一声,嘻嘻笑了笑,径直对禾老太太说:“奶,我爹刚说不要鸡蛋了,就让我娘吃糠咽菜养病哩,这可不中,我娘到底有几个亲生子女在哩,咋的也不能看她受苦!不中这么地的吧,奶你舍不得咱家的鸡蛋,要卖钱,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说啥。我二奶奶家也养了老多只鸡子哩,我们就上她家借去,借个二三十来个,等我和大姐上山掐的金银花挣钱了,再还给人家,中不?爷,你说哩?”

她笑得很天真,但话里讽刺的意味却是谁都能听明白。

禾老太太当即变了脸,恶狠狠地骂道:“你家现在是没钱还是咋的,就差那三十文钱?还去自己家里借鸡蛋,也不嫌丢人!”

自己家,指的是村里同一个姓的本家。

禾早笑意吟吟:“可不就是缺这三十文钱哩,就像奶您一样,少了这三十个鸡蛋日子就没法过了,活不下去了,我们也是哩,没这三十文钱,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!不借就都要饿死了,哦,不,我爹那可是要被活生生逼死哩!”

“你这死丫头,看我不打死你!”这最后一句话像是触了禾老太太的心病,伴随着禾老三的一声呵斥“早儿,住嘴!”她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冲到禾早跟前,大巴掌抬起就要扇下来。

禾早不躲不避,昂着脸冷冷地说:“中,那奶你就打死我吧,打死我了只求你可怜可怜我们一家,施舍我们三十个鸡蛋吧。”

她人虽小,但仰着小脸,面若冰霜,那气势还真镇住了禾老太太。

她惊疑不定地审视着禾早,似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。

禾老爷子把大烟杆重重放到了桌上,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怒气:“我现在可真是老了,啥都指挥不动了,我也不指望啥了,那鸡蛋我自己亲自去拿。”

说着人就起身进了里间。